那日醉酒過後，畫樓再不敢和魚姜喝酒，即便魚姜再怎麽拿美酒勾引她，都冷著臉忍住不看。魚姜也習慣了畫樓面癱似的表情，心裏更生起了逗她的心，隔兩日就下山打一壺酒，當著畫樓的面痛飲一場。

兩人都是練家子，畫樓擅長近身攻擊，劍術傲人，魚姜擅長輕功，內力深厚，閑來無事二人便切磋切磋。人影閃動，從日出打到日落是常有的事。

魚姜要的炊具也都送過來了，青郡太守還每隔三日送些瓜果蔬菜過來。“有個皇子就是好啊！”魚姜與畫樓打累了便歇了下來，看著一旁洗手作羹湯的鳳鳴軒，魚姜感嘆道，“你這個主子是跟對了！有福氣！”說罷從樹上的籃子裏拿出兩瓶酒，扔了一瓶給畫樓，打開封蓋，往嘴裏灌。

青郡太守不敢怠慢這位皇子，雖說來這兒守陵，可是這位皇子還是很受歡迎的，沒有塵埃落定之前，誰也不知道他是真龍還是真蟲。因此每次送的菜也都是上好的，魚姜只食素，畫樓偏愛雞肉牛肉，鳳鳴軒不挑食，這些他也早就打聽好了。

將蔥姜切好後，鳳鳴軒便開始處理那些葷素不一的菜品。這些年出去走的多了，嘴也刁了，皇子府裏的廚子都是層層選拔出來的，有時候想到什麽吃過的飯菜，他也只能親自下廚。

看著頎長的身影在炊具間來回晃動，魚姜更感慨道:“你家主子，不錯！”都說君子遠庖廚，鳳鳴軒卻很喜歡研究菜品，至少跟著他不愁吃了！

畫樓頭一偏，看著身邊的魚姜道:“他就是太好了！人也好，心也好，可惜老天不眷顧他！”說到這裏，畫樓的情緒突然低沈起來，嘴裏竟有了咬牙切齒的感覺。魚姜轉頭看她的臉，隱隱看到她劉海下如蜈蚣般歪歪扭扭的疤痕。

同是女子，即便不愛美，大概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毀容吧？魚姜猛灌了一口酒，擡頭望天，讓酒順著嗓子慢慢流下去，那感覺酥酥麻麻的，喉嚨處十分癢。

“老天爺可沒空管你，天下不幸的人太多，你家主子很幸運了！比起那些因為戰火流離失所的無辜百姓，至少他還能吃上飯！”比起那些天生體弱只能通過不斷吃藥來維系生命的人，他已經很幸福了！

不過最後一句魚姜沒有說出來，沒有必要拿兩個不同的命運相比。

魚姜每月二十日總要離開兩天，也不和他們說去哪兒，畫樓問了兩次，魚姜支支吾吾地應付過去後，便不再問。誰沒有自己的秘密呢？就像魚姜從不問畫樓的傷疤從何而來，也不問鳳鳴軒來王陵的目的一樣，保留底線，各自安好。

又是一個二十日，魚姜果然一大早就走了，她的身影消失不久，一個身形瘦削的蒙面黑衣人便悄無聲息地進了鳳鳴軒的房間，畫樓則是抱著劍，守在門外，雙目冷厲。

“皇帝醒了？”鳳鳴軒清冷的聲音傳入畫樓的耳朵，話語中的疏離顯而易見。黑衣人單膝跪在地上，低頭回覆道:“是，屬下在紫正殿看到了堯皇陛下正在吃藥。確定是皇上本人。”與鳳鳴軒不同的是，黑衣人對堯皇很是尊重。

鳳鳴軒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敲在桌子上，發出“嗒——嗒——”的聲音，看著跪在面前的黑衣人，臉上依舊是笑意盈盈，說出來的話卻是叫人心驚膽戰:“這榮枯草是第幾種毒了？莫不如再試試別的？”

黑衣人的身子明顯一顫，盡管他知道這話說的是皇帝，可是心裏還是一陣發涼。“回主子，這是第七種毒，萬佛山那邊來人說還有五種毒沒有用，剩下的正在研制。”這幾個數字冒出來，黑衣人的聲音也不禁低了下來。

“好，盡快給他送過去。”鳳鳴軒此刻的笑，卻給人一種背後發涼的恐懼。黑衣人即便低著頭也可以感覺到周遭瞬間變化的氛圍。這麽多年了，在皇帝這件事情上，他還是有些不大習慣。

鳳鳴軒也不再提皇帝，轉而提起了另一個話題:“可查到了王陵的機關圖在哪？”這些天他一直在找，可惜都快半年下來了，仍然毫無頭緒。若不是對於自己的暗衛有著極大的信心，他甚至懷疑當初自己收到的消息有誤。

黑衣人半拳作揖道:“主子，屬下等只查到機關圖譜在王陵，當年的工匠都已經死在了陵寢裏，王陵裏能有機會拿到圖譜的只有魚家。主子不妨從魚姜身上查起。”

魚姜……

鳳鳴軒想到了那個大箱子，然而浮上腦海的還有魚姜喝酒的瀟灑姿態，以及初次見面的那一幕。

輕輕搖了搖頭，將這些都從腦海中清出去，鳳鳴軒揮手道:“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吧。現在楚都的局勢如何了？”他走後，楚都只留了一些探子，每月定期給他匯報事情。

黑衣人剛準備開口，外面突然傳來畫樓的聲音，只聽她道:“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？”顯然來人是魚姜。鳳鳴軒與黑衣人對視一眼，黑衣人掃了一眼四周，迅速躲到床板底下去，斂住呼吸。

鳳鳴軒則躺倒床上去，一邊裝作熟睡的樣子，一邊豎起耳朵聽外面人的對話。

“你主子呢？”魚姜手中拿著一封信，面色焦灼，語氣卻努力保持著平靜。畫樓看在眼裏，知道怕是出了什麽事情了。便拍了拍門，鳳鳴軒原本在裝睡，聽到了魚姜的聲音不對勁，便立刻起身。

鳳鳴軒第一次見到這樣不知所措的魚姜，只見她柳眉緊皺，眼中透露著慌張，交代道:“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，王陵深處瘴氣有毒，不要往裏走。每隔兩三日放些食物在北山的入口處，放完就走，有人在，那些動物是不會出來吃的……”

魚姜說的一堆話，像是交代後事一般，說完也不等鳳鳴軒回覆，徑直走進自己的屋子。畫樓與鳳鳴軒對視一眼，看出了對方眼中的不解，但還是沈住氣等魚姜的解釋。

一番聲響後，魚姜背著一個包袱走出木屋，身上任然穿著早上的灰色勁裝。頭發難得地束了起來，面容憔悴，神情冷漠。

“等我回來再與你們細說，告辭。”知道他們二人心存疑惑，不過要事在身，只能放一放。與他們拱手作揖告別，腳下一使力，足尖點著地面，一眨眼已經離開了數十米，很快消失在二人的視線中。

早在魚姜說完之後，黑衣人就從床下出來了，知道魚姜離開，他才出門。“跟上去，別讓她發現。”鳳鳴軒想都沒想，說道。那黑衣人點點頭，深深地看了畫樓一眼，跟在魚姜身後，縱身離去。

畫樓盯著地上的塵土，知道黑衣人離開才擡眼看他的身影。“主子，你對魚姜……”畫樓許久才出聲說道。

鳳鳴軒頭也不回盯著魚姜離去的方向，沈聲道:“她可能是唯一知道機關圖譜的人，必須從她的身上找到答案！”說這話時，聲音很是無情。讓人無法懷疑他。

可是跟了他這麽多年的畫樓知道，鳳鳴軒從來不會這麽無情地說話，即便是對於恨極的皇帝，也是輕飄飄的溫柔。

也許真的是為了機關圖譜，可是對於魚姜，鳳鳴軒心思不會那麽單純的吧！

不過這一切都不需要畫樓來考慮，她要做的就是保護鳳鳴軒的安全。想到這裏，畫樓也不反駁，抱劍而立。

也許連鳳鳴軒自己都不相信吧！他盯著魚姜消失的方向，道:“今晚不做飯了。”

畫樓沈默不語，挑動的眉毛表達了內心的一切情緒——反正魚姜不在，沒人陪她喝酒，無所謂吃不吃。準備轉身回屋休息的時候，鳳鳴軒突然叫住了她:“帶上東西，隨我去餵動物去。”

畫樓的臉明顯地抽動了幾下，手上的劍緊握住又松開，深吸一口氣再呼出去！終於平覆了自己內心殺人的沖動。“是！”

於是一男一女，拎著一堆生肉蔬菜，跑到了北山餵動物。

那天路過的人都說，那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肯定是山神！除了山神，還有誰花錢賣肉餵動物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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